一分为二

    孩子大了，几年后将成家立业，他们跟我们，没有多少时间相处了。”

    我跟妻说这话的时候，很难过;妻听了，也很难过。

    这意思，我还跟孩子说过。孩子听了也有些凄然，半晌不言语。

    我的侄女家怡，今年春节刚结婚。前几天，我去他们小夫妻的新家作客，她让我看了她全部的结婚照。其中的一张她披着大红巾坐在沙发一端，很庄丽，她说:“这是俺出门前，爸爸给拍下的。”女儿在父母身边长到二十岁，做新娘了。这是女儿的大喜事，父母为女儿高兴，然而又不能不伤心。女儿大了，走了，成了人家的人了!

    “男大当婚，女大当嫁。”男孩子大了，也要娶人家的姑娘进门。即便仍和父母生活在一道，那也只能看作是家庭生活的联合体，父母为一方，儿子媳妇为另一方，家中有家。儿子总归是靠近媳妇，他们相依为命，跟父母倒远了一层，离开父母了。

    这真叫做父母的伤心，“娶了个媳妇。丢了个儿子！”

    我家两个男孩，相差一岁。小哥俩长到二三岁的时候，像一对粉团似的，白白净净，唯晰呀呀，一逗就笑，一笑一对小酒窝。两个又长得一般的高、一般的模样，像是孪生的。围在父母身边，不歇地绕花儿，滚滚跌跌，哭哭笑笑。有时连我们也弄不清哪个是老大，哪个是老二，谁见都说他们是一对“讨喜宝子”。我真不愿小哥俩长得太快，长大了，一懂事，便不会这样讨喜。但，即在那时，我已经跟妻明说:“‘儿是娘身一块肉’，这块肉离开母腹，呱呱落地的当儿，便跟你‘一分为二’了！”

    我知道，做母亲的不愿听这话，我又何尝愿意这样说，事实如此，事实必然如此。

    孩子跟父母，各是各的一条命。做父母的也是各自的生命属于各自本人。“一重肚皮一重墙”，对不对呢?对!好不好呢?好了多了一重墙，固然多了一重隔阂，但也多了一个相对于父母、独立于父母，拥有自己的生命的孩子。生命与生命之间，有着血统的延续，但这并非一个生命的无限拉长;上一代的主体意念，不可能像血统的延续那样也成为下一代的主体意念。“一重肚皮一重墙”，各有各的心思。父母对孩子有抚养的义务，也有导航的责任。而孩子在成长过程中，有他自己的的生态环境，有他自己的社会层次、友情联络、信息渠道，这些做父母的不可代为设计安排，包揽不了，承担不了，更干预不了。孩子为顺应他的生态环境，必定会逐步形成他的一些特点，不可能踩着父母的脚后跟亦步亦趋，而将主动地校正、修正老一辈的导航，甚至另辟新路，大异其趣，置父母的殷切期待于不顾!

    我与妻相约，只要有益于孩子的健康成长，我们应当接受他们的偏离。至少不要感情用事，横加干涉。父母心说到底，还是为了让孩子能离开父母的怀抱，离开父母的耳提面命、言传身教，而成为一个独立的生命，独立的人！